去构建,去创造.
 

【萨男指】齿痕

⚠️⚠️天雷⚠️⚠️

架空设定有,狗屁不通有,角色死亡有

#指挥使保留轮回记忆前提

单向没单向都不知道

一如既往的诡异写法诡异组织能力,如果这都没问题的话⬇️

—————————————


-流浪者,他早已沉寂并厌倦于欢乐。

-厌倦于流浪,厌倦于歌曲。

-他战栗,自寒冷灰暗的高空

-睡眠正向他拂来,而雪正悄然飘落。


*

他本不想走的。

那个少年,前些天死掉的那个少年。

他也许本不想走的,也说不定。


少年的葬礼简单的出奇。没有送别的队伍,没有鲜花和泪水,只是像曾经的他一样不声不响的。一口小小的黑色棺椁,载着一个平凡少年的人生。

甚至没有多少人来为他送行,连本就不宽敞的教堂都显得空旷。

他也只是静静的捧着一株月见草,站在角落的地方看着。人是多么不可思议,活着的时候不论生的多么精彩,多么无与伦比,结束的时候却总是这样无声无息,所有的价值伦理都被收纳在一个长长的匣子中,跟那些全部的热情放在一起,直到完全冷却在人们的视线里。

他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自己不论如何期望,如何恳求,少年的身影依旧会淹没在人潮中,消失在枯萎的时间里。

也许没有人会记得他。



那是一具非常特别的遗体。

上面遍布着黑色的伤痕,从四肢蔓延至身体,在漫过了心脏的位置后绞成了一团,停止了。

究竟是这些伤痕杀死了他,还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没能继续生长,并无从知晓了。


“以前从没见过这些伤痕。”

“他最近开始带手套了呢。”

“真是令人伤感啊,英年早逝。”

大家这么说着,事不关己。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他曾经也总是苦笑着这么说。

他总是相比于其他人显得更平静。像一个符号,平淡至极,随时会淹没在这片喧嚣里。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善意对他生命的侵蚀。该是就从某一天的战斗中,当他像往常一样向神器使输送幻力的时候,指尖突然闪过一丝钝痛的那一刻开始。开关被悄悄摁下,一切都静悄悄的往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慢慢滑落。

像是被谁啃咬了一口似的,一个黑色的印记唐突的出现在了疼痛的先端。并没有把异常放在心上的他,依旧持续着每天高强度的战斗。很快的,黑色的鼓动攀上了双腿,漫过了掌心,他才终于有些担心了起来。


“没事啊,没有什么感觉,不会影响战斗的。”

他戴上了手套,笑着,像哄小孩似的踮脚拍拍他的头。

“放心吧,没事的。”

他不懂,明明疼在他身上,为什么反倒要来安慰自己。但他只是想着,暗自苦恼着,一言不发。



“我说啊,伊萨克君,你觉得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他盯着投落在身上的,被树影切的七零八落的碎金光点,喃喃自语一般发问了。

“一直做好事,死后真的就能够升入天堂吗?”


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你手中若是有行善的力量,就不可推辞,当向那应得的人施行……神父是这么说的。”

“是吗……应得之人啊………”

神向万物布撒神恩怜悯,用垂线分割黑暗光明。每一位义人都将得到应有的报偿,每个人都会得到他应得的。他也在书中读到过。

也许正因此他才平静的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身上发生的异状,尚且不知是好是坏。那黑色的痕迹只会在他动用指挥使的力量时生长。速度时快时慢,摸不到规律。也许是种勋章,又或者是天罚。

若是褒奖尚且不论,但若真是惩罚的话,那也只能说明他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也许这样的行为,并不被神明认可为善举。无论是什么,都断然不是他能左右的东西,只有这毋庸置疑。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快些带我走吧。”

这句话轻轻的,消失在了风里,谁都没能听清。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又似乎哪里都没变。每天还是像以前一样,跟神器使一起出任务。或者是巡查或者是战斗,看起来一切如常。那惹人在意的黑色痕迹也被他用手套藏了起来,被人问起也只是说没事,不用在意,没什么妨碍。

只有伊萨克知道,其实他的双臂双腿已经几乎全部被黑色吞没,像是浸透了夜晚的影子,没有光在。

与这些影子一同成长的,还有经年累月的怒火和憎恶。他一言不发的,咬着牙,在某天的战斗中一次又一次的挥起拳头,砸在支离破碎的怪物身上。一下一下沉重的像是心跳,静默的可怕。甚至直到被大家拉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即使那已是一滩已经连尸体都算不上了的碎屑,即使双手都已经鲜血淋漓,白净平整的衬衣袖口渗出刺眼的点点猩红,他也仿佛无知无觉一样,只是发泄般的捶打着。

就只是一言不发的燃烧着。



那么对伊萨克来说,他又是谁呢?伊萨克自己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要说是亲密的朋友倒也还算不上,不是家人的一部分,更不是什么恋慕的对象,但要说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似乎也并非如此。没法为这个少年在自己的心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只知道,正因为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联系,他便再也无法把他当作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弃之不顾。

好几次,看到那样沉默着歇斯底里的指挥使,他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作为这样不明不白的立场,到底能跟这位少年说些什么。

仔细想来,指挥使似乎对谁都是这样的。他跟认识的所有人似乎都是这样,柔和却淡漠,亲切而疏离。别人定不会因为他的关心而感到不快,但也绝不会跟他产生进一步的交集。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明明和所有人都能打好交道,却未曾在任何人心里拥有哪怕一处容身之所。他的存在实在是太轻,太淡了。

没来由的,伊萨克感到有些害怕。他不住的想着,假如某一天指挥使离开了他们,永远的去了某个地方,到那时……

有谁会为他哭泣吗?


如果能穿越时间,你想要做什么?

在为他借回那本名叫时间旅行者的书时,他冷不丁的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想要回到过去,杀了我自己。伊萨克是这么回答的,不假思索。

他好像有一瞬间出了神,随后自言自语般说着“是吗……”移开了视线。窗外是日渐凋枯的银杏,像是被飞鸟一片片衔走了金箔的雕像,变得丑陋起来。

“我也一样。”

“为什么?”

仿佛是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一般,在听到他回答的瞬间便反问了。

“你要说为什么………伊萨克要杀掉过去的自己,大概是为了不去伤害别人吧?就算稍微不一样也一定是差不多的理由。”

“……并不……”

“我知道的,不是说漂亮话也不是逃避,只是因为伊萨克真的是个很乖很温柔的好孩子而已。”

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伊萨克并没有将其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如此反论着。

“会像这样来我房间里守着,也不只是因为做噩梦了这种可爱的理由对吧。”

他笑了笑,轻轻向下扯了一下袖口。

“你为什么可以说的这么肯定,明明我们才刚认识几天……”

明明才刚认识几天就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明明我们才刚认识几天,你就会因为担心我跑来我房间呆着了?”

“……我没……!”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了几度,指挥使依然只是带着几分笑意托着腮看他。被人看透并点破的感觉很尴尬,伊萨克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没事的,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短暂的沉默后,他这样说道。是仿佛在安抚他一样的,温和淡然的语调。

啊,又来了,又是这样。

被他安慰了,被这个本想由自己去关心一下的人。

他不免有些失落。

“再说了,这也不是伊萨克担心我担心大家担心就能解决的东西嘛。雷切尔也说看不出个所以然,硬要拉着我做实验呢。”

“那你配合他去实验了吗?”

“当然没有。”

“也是啊。”


“那么,那个回答呢?”

“呃?”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杀死过去的自己?“

闻言他怔了几秒,似是有些怅然的张了张嘴,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

时间好像短暂的停滞了,他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为了……不再体会这种感觉。”

“要是从没知道过这种痛苦的滋味该多好,我是这么想的。……听起来很自私吧,毕竟真的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解脱而已。为了从这种无能为力中解脱出来的,一场逃避。”

“因为在成为指挥使前,我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中三年级,会累会受伤的。身体受伤了不管多少次都能治好,但是心呢………”

“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断线的珠子一样洒在木质地板上的一字一句,每落到地面都会发出一声闷响。这位纤细的少年只是微微颤抖着不住的说着,说着这些也许早该倾诉给谁听的已经伤害了他太久的话语。

看着他这个样子,伊萨克看着他蜷缩成一小团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想抱住他。没有多想便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并没能触及,伸出的双手就这样悬在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这么近,又那么远。

他并不清楚指挥使经历了什么,也不曾知晓过那成百上千,数以万计的失之交臂,更无从得知那之后他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堪堪修补好自己残破的轮廓,无法抗拒的又被推向下一轮死局。时间没有为他留下什么沉淀的宝藏,只是将无数道可怖的伤口杂乱的刻在他身上。一条一条,鲜明得恐怖。

伊萨克突然发觉自己没法安慰他。

或者说,凭他几句单薄的言语,是断无法修补起经年累月的这些裂痕的。

“我啊。”

一片寂静中,指挥使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其实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

“……就算真是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也许吧。”

彼此之间再无一句多余的交流。

因为,除此之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



那应该是个雨天,伊萨克有些记不清了,指挥使被一起巡查的珈儿慌忙背进教会的那天。

他正在准备夜宵,锅里煮着拿手的菜式。突然前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修女应门和开门的声音,伴随着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


“指,指挥使他突然………”


猛的走了神,手里的味碟险些滑落。围裙都顾不得摘,伊萨克关上了灶台的火便冲了过去。前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紧张的味道。

他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躺在沙发上的他。

“你是………以前来过学校的。”淡粉色长发的少女注意到了伊萨克,那是与平时活泼的她完全不同的,颇为慌乱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只是例行巡查而已,在这之前都完全没有异常的……遇到了黑门残余,我们就很普通的在清理掉,战斗中指挥使就突然倒下了,怎么叫都不醒……附近最近的就是这座教会,一急之下想都没想就把他背到这边来了……!”终于得以整理状况,她似乎也比刚进门的时候稍微冷静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后声音的颤抖平复了不少。“……是的,在这之前完全没有异常,甚至还拿我明天考试的事情开玩笑。请问您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吗,或者我现在马上把他背回中央庭去……!”话音未落她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再冲刺的样子。

“嗯……这确实是我们没有见过的,新的异常状况。”从刚才开始就神色凝重的观察着指挥使的修女终于缓缓的开了口。“还是将他带回中央庭比较稳妥。但………”

“嗯?”

“还是请叫救护车吧,总比珈儿小姐您背着要快些。”

“是,是哦……!”


“……不用,我们走回去。”

“修女说了叫救护车比较快………”

下意识的接了话头,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顿了一秒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队长……??你醒了?”

室内的视线一时间汇聚到了方才声音的来源,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昏迷不醒的指挥使身上。他已经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死死抓着沙发的边缘让自己不至于立刻再倒下。也许还是处于相当虚弱的状态,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吐一息都带动身体剧烈的颤抖。

“不……你这怎么看都不是可以自己走回去的状……”

“我没事。”

“有!”

僵持不下。


伊萨克不合时宜的注意到了,那截自滑下的袖口露出的黑色。比先前他见到的那次凝成了更浓重的样子,仅从外观看来,那双手早已经是与黑门物质无异的诡异结晶。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指挥使停下了与珈儿的争执,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猛的一藏,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藏起恶作剧的罪证。


“……这次是?”

“胆囊。”

指挥使仰起脸来,对着伊萨克扯出一个笑。

“骗你的。”


胆囊。

伊萨克在脑中慢慢构造起了这个脏器在身体中的位置。已经相当接近心脏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又被更剧烈的侵蚀了许多。不仅如此,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虽然本就宽松的制服有所掩盖,但指挥使毫无疑问的比前一次见到伊萨克的时候更削瘦了许多。伊萨克看着那双好像稍加用力便会折断的手腕,看着他空空荡荡的衬衫,初见时他那闪烁着色彩的眼神,不知何时开始已尽数失去了。灵魂似是已经死去了大半,只有一具躯壳勉强维持着运转。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难过的他的这幅样子,让伊萨克不由得在心里如此祈祷。


如果神真的怜爱世人的话,求求你。

快些带他走吧,只是要轻些,不要让他更多的受苦了。

“都说了先不要………啊啊啊队长你等一下啊!”

指挥使像是没听到珈儿的阻拦一样,站起来就朝门的方向走去。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他回头冲半屋的人微微躬身,说了几句给你们添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便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伊萨克想要追上去,却没能拦住他。


“那孩子的身上。”

“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已经近乎枯萎了。他还能像那样自己走出去,称之为奇迹也不过分。”

“若这是看顾轮回的神的意思的话……留给我们所有人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待他走远后,修女如此说道,平静而淡漠。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指挥使记得很清楚,伊萨克突然下落不明的那天。

他正翻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医用解剖书,盯着那上面画的有些过于写实的肺部出神。每呼吸一次都会传来的,右侧胸腔的隐痛提醒着他,肺也快不行了。

从结晶扩散到腹部的时候他便很快的发现,似乎异变并非只是发生在他皮肤的表层,而是由外及内的、彻底的在啃噬着他的生命。虽然也很想砸开早就没什么知觉了的手或者脚来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结晶了,思想斗争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能下手。

起先是摄入的食物难以消化,后来渐渐的连进食这件事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还能够通过点滴来维持生命,那姑且证明血液循环还是正常运作的。

透过强光灯的手掌是不详的暗紫,隐约能看到其中流动的血液。

似乎还是红的啊。

不自觉地低语出声。

那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灰色的岛屿,周围遍布着崎岖的礁石。载他的船在暗流中被颠覆搅碎,他在一片让人头晕目眩的黑暗中被冲上了那座岛屿。

也许这就是故事的结束了,他想。

但是没有,他只是被温润的细沙拥抱着。这并不是一座恐怖的孤岛,扭曲的枝丫包裹着一颗分外柔软的心。即便不被任何人发现,仅是为了保护别人不被激流所伤,这座落单的岛屿拒绝了所有的来客。

并不如外人说的那般怖人,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座孤岛啊。

梦中的他枕着海风徐徐睡去,或许再也不曾醒来。



伊萨克失踪了,那位枢机卿是这么说的,就在他一如既往的去教会寻他的时候。

心中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恐慌或是惊诧,他只觉得果真如此。昨晚他惊醒的时候浑身透湿,无意识地紧紧的抓着自己心口的衬衫,仿佛连喉咙都要被周遭冰冷的空气灼痛般,拼命呼吸着。

这股没来由的悲伤和痛苦冲昏了他,几近窒息。他花了好些时间才得以从这股浪潮中挣扎出来。想要呼救于是起身,却在迈出脚步的时候失去了意识倒在床边。

他又回到了那座岛,回到了那个梦里。他看到山石在崩落,岩盘在撕裂。他看着这一切,又仿佛猛然理解了这个噩梦。

要做的事在醒来的一瞬便已经明了。在又一次确认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他更加确信,这毫无疑问是神安排给他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一个微不足道的试炼。

他知道自己该去找他。于是他只是沉默着,又有些恍然着迈开步子,走向那个他已经太熟悉太熟悉的地方。


-悄无声息的,他穿过那片柔软的洁白,

-走向早已遗忘的故乡——

-此时正柔和而逼迫的召唤着他。


他知道他就在那里,跟那千百万次没什么不同。他总会在那里,像是他们间的一个约定。

于是他就只是走向他,全然不顾身后消失的足印。他试着像往常一样去感受那股幻力的波动,这次却略有些不同,似乎在绝望而无序的沸腾着,指挥使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股滚烫的洪流中。周遭尽是黑暗,皮肤被这影子刺得阵痛。

近了,就快到了,他在这附近。


-走向山谷,桤树林边的小溪

-走向集市,陈旧的宅邸

-走向常春藤的墙垣,那后面有母亲和父亲长眠。


似乎是那簇熟悉的火焰,在这夜中显得无比的热烈而难以分辨。一如白日绽裂的烟火,稍不留神便会消去,留不下一点痕迹。他是断不会让他的火光熄灭在这孤寂的一隅的。

因为他太过了解这个少年的故事了。他一直知道这是个多好的孩子,知道他有过多灰暗的过去。他全部都深谙于心,将这一切都一并深爱着。

于是他便会更炽烈的拥抱生命,

且终有一天会更衷心的拥抱死亡。

是了,他是如此的爱着这个安静的少年。正是因为与他的相遇,他才分外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拯救他的未来。

去看看吧,看看这个重获新生的世界,看看那些只在书上读到过的风景。

去看看吧,即使那未来里早已没有他在。


-没有响动的树叶,枝头亦没有歌唱的飞鸟。


一切如常,他伸手去平复那烈焰,像他做过千百万次的那样。眼前的景色不再是一片浓重的黑暗,开始逐渐拥有了形体。

他站在一片风暴的中心,沙尘带着骇人的温度。少年就在那里,孤身一人。


于是他伸手去触碰那星辰,周身闪烁着灼热的光。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胸腔袭来,他险些失去意识。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左胸传来的剧痛仿佛在宣告着这个梦的终结。再坚持一会,再多坚持一会就好,他就快要把他唤回来了。疼痛在加剧,每一秒都比前一个瞬间更甚几分,他甚至感觉心脏下一秒就要迸裂开来,将他整个撕碎。

夜晚在褪去,好像可以看到天边染出的一抹亮色。


在一片光亮和色彩中,伊萨克终于看到了面前的指挥使。他早已没有任何一丝撑起身体的力量,整个人瘫在伊萨克身上。在那片无尽的沙尘中一直抱拥着他的温暖和柔软,此刻静悄悄的躺在他怀中。

只是沉静着,无声无息。

伊萨克看到了,那些黑色的结晶。它们不知何时已然爬满了少年的躯体,被汗水洇透的衬衫看不出一点肌色,只有与黑门物质不尽相似的黑紫。

一股熟悉的暖流又出现在他的幻力波动中,在温和的抚平那已然烧燎过的原野上残余的火焰。伊萨克愣住了,很快的便反应过来这力量的来源。

“队长………?”

“嘘,就差最后……一点了。”

怀中的少年似乎动弹不得,只是全身都微微的颤抖着,拼尽全力的将自己最后的生命交付与他。

“似乎也不错……能这么死掉的话。总比我,跳楼啊……上吊啊……要好多了吧。”

“最后还能……听到伊萨克的声音,已经够了。”

伊萨克不知道指挥使是不是笑了一下,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开心点……你和这个世界……都,活下来了,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事,你可以去做。”

“去看看海………怎么样?你一直想去的吧,咳。”

感受不到腿了,大概是已经碎掉了。刚刚手好像也没有了,希望没有吓到他。身体还剩下多少呢,他还能在这手臂中停留多久?

指挥使看到了他,那双眼中饱含着朦胧的水雾,转啊转啊的似落非落。

“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别哭啊。”

不要哭啊,亲爱的少年。就算身边不再有我,你不也已经站在宽敞明亮的地方了吗?一定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你拖回那片黑暗。

他很想伸手拂去那泪水,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了。

这样子不就看不清我了吗?他想。


时间一刻不停的吞噬着他。他本想安静的在他怀中等待死亡的降临,连带着走马灯一起,脑内却涌进了许许多多的想法。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真真正正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候的伊萨克可真是凶啊,他感觉心里的退堂鼓都要打起来了。

是他们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为了让不适应人群的伊萨克穿过人来人往的中央城区,可真是好好的绕了一顿路。

是他第一次被他烧伤,第一次跟他去海边,第一次救回他………

是他第一次失去他。

这些也许都不会再有了,指挥使有这样的感觉。他再不会在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房间醒来,身边不会再有问他名字的女仆和神使,亦不会再一次与他相识。


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他想跟他一起去看那些风景,一同去邂逅那些未来,正如他们很久之前约定过的那样。

可是,

可是没有腿的话,要怎么跟他去这个世界看看呢。

没有手的话,又要怎么去拥抱他呢。

没有心的话,要怎么………

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和不甘,对将要降临的死亡和离别。

他想抓紧面前人的双手,却只能眼看着抬起的一段上臂顷刻间崩得粉碎;他想喊出他的名字,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等,求你,不要带走我。

求求你,再多等一会就好

求……


无法阻止,亦不能回头,他在初升的太阳中化成了光。


迷雾在散去,出现在那中间的是浸透在晨曦中,边界有些模糊不清的伊萨克。

那是幻境吗?可是直到刚才为止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就连结晶的触感都仿佛残留在指尖。……对了,指挥使,指挥使呢?刚刚他好像………

视线的终点,那位少年正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如梦中所见。奇妙的是,本应崩毁殆尽的他的躯体,竟没有一点缺损的、完完整整的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这里。

不对……那些结晶,似乎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触目惊心的,裂纹般蔓延的黑色伤痕。这些痕迹爬过了他的手臂,爬过纤瘦的躯干,在心脏处绞成一团,停止了。

他叫不醒他。不管怎么呼唤他的名字,怎么轻摇他的肩膀,都无法唤醒他。指挥使像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伊萨克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醒来,只能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呼唤他。

而他充耳不闻,只是一刻不停的变得冰冷。

下雪了,关闭的黑门之下飘摇着绒白的冰晶,声音似乎都从周围消失了。他紧紧的抱着指挥使,像是害怕衣料单薄的他睡在这种地方着了凉。

好冷,他变得好冷,冷到只靠自己的体温完全无法变得温暖起来的程度。


一件风衣披到了伊萨克身上,他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是中央庭的,他记得是叫晏华的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听不太清,像是一时失去了听力般完全进不到脑子里。周围的人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嘴巴开开合合的,都在说着些什么。

但唯独他的身边,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寂静无声,只有雪在落下。

结束了吗,伊萨克有些恍惚。发生的一切都过于没有真实感,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现在他终于能够醒来了,而唤回他的那个灵魂却沉沉睡去。


葬礼定在七日后的清晨,消息被控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除中央庭的员工以外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看到指挥使被放在一方小小的黑色匣子中,在白罂粟的抱拥中沉眠。

白色的,白色的。

像是雪,就静静地披在他的身上,落满了阴翳的微光。

他捧着一小株月见草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他。

来向他道别的人并不多。七天太短,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并没来得及在大家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大家或是俯身向他说些什么,或只是默默的祈祷着。又或是来放下一束花,而后毫无犹豫的转身离开。



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伊萨克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杀死了他。

跟其他人一起杀死了他,就用那未能出口的一字一句。

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善意对他生命的侵蚀。缓慢却不可逆的,由指尖开始将他蚕食殆尽。

那是一具非常特别的遗体,遍布着黑色的伤痕。从四肢蔓延至中心,在漫过了心脏的位置后停止。也许是这些伤痕最终杀死了他,也许在那之前他便已经死去。


“如果能够穿越时间,伊萨克想做什么呢?”

耳边似乎传来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他闻声望过却只看到一片枯败的树林。

他不知道。

便只是想着,苦恼着,不发一语。




*文中-开始的部分节选自《黑塞诗选》,分别出自《晚游的浪游者》及《写给孩子们》。

*《圣经》箴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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